屠完仇人满门后,我看着满地尸体,笑出了眼泪。
准备离去时,却发现屋里还藏着一个小孩。
我勾起嘴角,走到他面前,拿出一把匕首和一颗糖让他选择。
若是选对了,便可留他一条性命。
他却伸出手,握住了我的衣角,可怜巴巴道:
「姐姐,我可以选你吗?」
我怔了怔,而后弯起眼睛,笑得温柔,对他轻声道:
「不可以。」
此子贪恋仇人美色,乃不仁不孝之徒,断不可留。
我甩掉他的手,在他惊恐的目光中,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。
1.
十年前的一个雨夜,一伙蒙面人深夜突然闯进慕府,将慕家上下围得水泄不通。
为首那人逼我父亲交出《剑仙诀》,否则便屠尽慕家满门。
《剑仙诀》是我曾祖父年轻时外出历练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。
据传,它是一位剑修大能飞升前所留下的剑谱,是众多剑修都想得到的稀世秘籍。
父亲说,《剑仙诀》上施了法术,只有遇到有缘之人,法术才会自动解开。
遗憾的是,慕家至今都未出现过有缘之人。
自曾祖父仙逝后,《剑仙诀》便一直存放在慕府最隐蔽的密室之中。
密室布了阵法,非慕家直系血脉是绝对无法开启的。
这群蒙面人是如何得知《剑仙诀》在慕家的?
父亲冲为首那人冷哼一声,正欲带领慕家弟子御敌,却突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。
蒙面人肆意大笑起来,揭下了自己的面罩,道:「慕霖,还记得你今日喝下的那杯酒吗?我往里面放了断肠散。」
父亲面色苍白,颤抖地指着他,不可置信道:「你…是你!谢无望!」
谢无望是浔州谢家的家主,曾受过父亲的照拂。
父亲与他一见如故,两人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,谢家与慕家因此常有往来。
想必谢无望是套了父亲的话,才得知了慕家的秘密。
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和善模样,想不到,真面目竟是头披着人皮的禽兽!
早在谢无望带人闯进来时,父亲便让母亲带着我躲了起来。
此刻,我和母亲正藏在二楼的密室内,从窗内观察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。
谢无望揭下面罩后,我紧紧盯着他,将他卸下伪装后露出的憎恶嘴脸牢牢刻在了心里。
指尖忽然传来刺痛。
我转过头,看到母亲正在用我的血对着一个纸人施法。
那纸人慢慢变化成了我的模样。
母亲泪眼盈盈地看着我,道:「潇潇,我们慕家今日恐怕难逃一劫了,我出去助你父亲,你顺着密室的暗门出去,记住,一定要好好活下去!」
「娘!」
我带着哭腔想拉母亲。
可母亲没有理会我,在密室内施下隔音术后,毅然带着纸人替身出了密室。
独留我一人在房间内哭的泣不成声。
母亲下楼后,扶着父亲狠狠啐谢无望:
「谢无望,你今天怕是要白费心思了!《剑仙诀》上施了法术,只有有缘之人才可窥得其中奥秘,像你这种忘恩负义之辈,必不可能是那有缘之人!」
谢无望不相信母亲的话,他一声令下,隐在暗处的谢家修士全都现了身,与慕家的修士打斗起来。
父亲中了毒,体力不支,很快便在谢家修士的围攻下落了下风。
母亲想去帮父亲,却被其他修士死死缠住脱不开身。
谢无望带来的人,太多了。
直到我看到父亲倒在谢无望的剑下,母亲死于被一群修士围攻之中。
我再也压抑不住失控的情绪,在密室内痛哭起来。
谢无望坐在慕府会客厅的主位上,喝着父亲的茶,轻飘飘地下令:
「斩草要除根,仔细找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,一个都别放过。」
「家主,清点过尸体人数了,共三百五十一具,一具都不少,您放心。」
那其中包括我的纸人替身。
我紧盯着谢无望的脸,仇恨几乎快要化为实质。
我跪下朝父母尸体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,颤着嘴唇,一字一句道:
「我慕潇在此发誓,来日定会让谢家血债血偿,用谢无望的血,来祭奠我慕家死去的亡魂!」
2.
谢家的修士把慕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,仍然没有找到《剑仙诀》。
谢无望勃然大怒,命人砸了慕家,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。
我朝身后的桌案走去,桌案上摆着一本散发着金光的书,这便是让谢无望为之疯狂的《剑仙诀》。
我才刚满六岁,父亲还没有让我试过能否破除《剑仙诀》的法术。
我伸出手去触碰《剑仙诀》,竟轻易穿过了那层金光,《剑仙诀》的书页无风自动,在我面前一页一页摊开。
原来我竟是那有缘之人。
我看不懂书上所写,只知道这本书是害了我们全家的罪魁祸首,冲动之下,我几乎想把它撕碎。
「《剑仙诀》乃是上古大能留下的剑谱,若我们慕家能出现一个有缘之人,得以修习其中的剑法,将来必定能成为有大作为的剑仙啊。」
脑海里突然闪过父亲的话,我紧盯着手中的书。
或许,这本剑谱能让我报仇雪恨。
我将《剑仙诀》收纳进储物袋中,从暗门逃出了慕府。
不知奔跑了多久后,我的身体越来越疲惫,突然眼前一黑,昏倒在了雨中。
醒来时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蔼温柔的面孔。
「小姑娘,你醒啦?」
原来我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所救,他们在上山打猎时,看到了昏倒在雨中的我。
为了不连累他们,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,只称父母被仇家所害,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。
那对夫妇可怜我,告诉我离这里一百里外有座流云仙山,山上有座仙宗,名唤流云宗。
若我想替父母报仇,可往流云宗去求见仙人,正道人士一向以匡扶正义为己任,他们会帮我的。
夫妇二人心善,主动提出可以驾驴车送我到流云仙山去。
我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,毕竟以我的体力,一个人是走不到流云宗的。
抵达流云仙山的山脚后,我向夫妇二人道过谢,将自己身上值钱的饰品给了他们,让他们拿去典当换钱。
转过身,我朝着流云宗高高的台阶一步步走去。
阿爹,阿娘,你们在天上等着。
等着看女儿为你们手刃仇人。
3.
我将储物袋藏进袖中,往脸上和衣裙上抹了把土,刻意晕倒在流云宗的山门处。
路过的弟子将我带进了流云宗的问医谷内。
醒来后,我攥着一位女医仙的衣袖不肯撒手,哭着求他们收留我。
流云宗十年招收一次弟子,如今还未到收弟子的时候,我只得用这种方式想法子留下来。
他们问起我的家人,我依旧隐瞒了身份,只道父母在一场意外中去世,如今家中只独留我一人。
一来是人心复杂,我若将慕家灭门之事的原委说出,难保不会有人觊觎《剑仙诀》。
二来是因为仙门中人惩治恶人的方式一直是只杀作恶之人,不会牵连他们的家人。
我若央求他们帮我报仇,他们大抵只会替我杀了谢无望。
可我要的,是谢家所有人的命。
所以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亲手报仇。
那位女医仙似乎是个心软的人,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,与其他人低声商量了几句。
然后扭过头柔声对我说:
「小丫头,我们先测测你的灵根,若你资质好,我们便让你留在流云宗。」
我点头如捣蒜。
我将手掌覆在女医仙拿来的测灵珠上,测灵珠顿时散发出两道红白灵光。
冰火双灵根。
看到女医仙和其他修士皆露出惊喜的表情,我悄悄松了口气,也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。
我成功留在了流云宗,成为三长老的弟子。
三长老同我一样是冰火双灵根,一听到宗门来了个冰火双灵根的后辈,便火速飞到问医谷接走了我。
师父待我很好,或许是因为冰火双灵根太过罕见的原因,他在教我修炼时,几乎是倾囊相授。
报仇的信念占据了我的整个脑海,我亦用了十二分的心刻苦修炼。
在师父的指点下,我克服了体内冰灵根和火灵根相冲的问题,可以随意运用冰系法术和火系法术。
听师父说,只有结成金丹才可拥有自己的本命灵器,我便每日拼了命地修炼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师父看出我心有执念,但见我什么都不肯说,只好捋着胡子叹气,劝我放下执念,莫要生了心魔。
可谢无望一日不死,我便一日无法安眠。
待到突破金丹时,师父拿来一堆法器,让我择一把心仪的灵器。
我拿起一柄青色长剑,对师父道:「师父,我想学剑法。」
「既然如此,那这把清烟剑以后便是你的本命法器了。」
选择主修剑道后,我时常去剑阁向二长老请教剑法。
二长老欣赏我对剑法精益求精的态度,对我分外热情,甚至允许我借阅他收藏的剑谱。
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,我对剑法的感悟越来越深,逐渐能整理出一些关于剑术的心得。
原本《剑仙诀》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画,我竟也能慢慢看懂一点了。
二十岁那年,我剑法大成。
报仇的时候到了。
5.
屠人满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为了不牵连宗门的名声,我自请退出流云宗。
师父难以置信,问我为何。
我一言不发,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。
「弟子愧对师父教诲,生了心魔,无法再留在流云宗专心修炼。」
师父对我失望无比,含着泪命人将我逐出了宗门。
是夜。
我隐匿身形,坐在谢家的墙头上,望着谢府热闹的景象,冷冷一笑。
谢家刚为小儿子谢寒明举办完八岁生辰宴,满面红光的谢无望正站在门口送客。
我耐心等待着所有宾客离开,准备迎接复仇时刻。
送完客,谢无望牵着谢寒明准备回房休息,突然发现他的本命剑正在发出强烈的剑鸣。
他沉下脸色,低声吩咐侍卫带走谢寒明,故作镇定道:
「阁下既然来了,不如直接现身,何必藏头露尾的?」
我翻身越下墙头,朝谢无望脚下扔去一块黑色木盒。
「这是我送给谢家的贺礼,谢家主打开看看,看看喜不喜欢这份礼物?」
我笑得无比真诚。
谢无望警惕地俯下身打开黑盒,看到里面的东西时,他脚下一软,脸色霎时变得苍白。
「阿瑾?!」
我笑弯了腰,挑衅道:「这份礼物怎么样?谢家主喜欢吗?」
那木盒中的正是谢无望大儿子谢寒瑾的项上人头。
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。
去谢家的路上,我路过膑阳城时,听闻谢寒瑾在城内欺男霸女,便顺手除了这个祸害,正好当做送给谢家的礼物。
谢无望应当很喜欢这份贺礼,都激动得语无伦次了。
就在此时,谢家的修士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。
谢无望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,指着我怒道:「给我抓住她,我要把她挫骨扬灰!」
谢夫人刚从房中出来,便看到了这幅场面,她看着木盒中谢寒瑾的首级,顿时明白了什么,气得直发抖:
「你…你这个贱人竟敢杀我儿!我要让你给他陪葬!你已经被包围了,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!」
我被包围了?
我淡淡扫了扫向我冲过来的修士们。
不,她说错了。
应该是,我包围了他们。
我清楚地看到,他们的脚下都长出了细细密密的冰霜,并且,还在不断向上蔓延着。
我哼起了幼时母亲哄我睡觉时唱的歌谣。
……
这场复仇持续了一个时辰。
杀其他人时我都给了个痛快。
唯独杀谢无望时,我特地往他体内放了一根冰锥,又用火灼烧了他半个时辰,让他感受一下何为冰火两重天。
临死前,谢无望问我究竟是谁。
我缓缓俯下身,拿出《剑仙诀》。
「还记得十四年前被你残害的慕家吗?」
谢无望瞪大了眼睛,咬牙切齿道:「你!咳咳咳…你是慕家的余孽!《剑仙诀》竟在你手上!」
他捂着胸口咳了好半晌,气息奄奄:「你要报仇,冲我一人来便是!为何连我的家人都不肯放过?!」
「因为……」
我故意咬重字眼。
「斩草要除根啊。」
我将慕家灭门当天他说过的话又还给了他。
谢无望双目猩红,恨不得直接撕碎我,他死死瞪着我,突然喷出一口血来,竟当场断了气。
我站在谢府院子中央,望着满地尸体,肆意大笑起来。
笑着笑着,便泪流满面。
我终于亲手杀了仇人。
可我的家人却再也回不来了。
天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,一滴,两滴……
我抬手去接。
天上竟下起了雨。
正如十四年前慕家被灭门那日一样。
6.
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逃脱,我假意离开谢府,实则躲在暗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。
不一会儿,我便看见房门被人推开,一个男童从中跑了出来,抱着谢无望和谢夫人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谢寒明,我倒把他给忘了。
我从暗处走出来,准备解决掉这条漏网之鱼。
我突然现身,谢寒明被吓了一跳,还未来得及收敛眼底浓烈的恨意。
见我走近,他突然变了副神情,睁着水雾雾的大眼睛盯着我瞧。
「姐姐……」他轻轻叫了一声。
到底还是小孩子,尚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,他看我的眼神中,仍会时不时流露出恨意。
倒像是头刻意隐藏锋芒蛰伏的狼崽子。
他低声向我求饶:「姐姐,你可以不杀我吗?」
我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。
我拿出一把匕首和一颗糖,摆在他面前,让他二选其一。
如果选对了,我便可留他一条性命。
我静静看着谢寒明,期待着他接下来的选择。
若他选了刀,说明对我有杀心,此子断不可留。
若他选了糖,说明城府极深,此子断不可留。
若他两个都不选,说明天生反骨,此子断不可留。
若他两个都选了,说明他欲念深重,必是祸害,此子断不可留。
可令我没想到的是,他竟突然伸出手,握住了我的衣袖。
「姐姐,我可以选你吗?你可以带我走吗?」
谢寒明轻轻晃了晃我的衣袖,模样可怜巴巴的。
我在他祈求般的注视中怔了怔,而后弯起眼睛,笑得温柔。
「不可以。」
我甩掉他的手,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。
仇人的孩子,我怎么可能会放过?
从一开始,我就没打算让他活着。
7.
报完仇,我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顿下来。
在竹林小院每日品品茶,看看书,无事时便潜心修炼,日子倒也过得自在。
听到有人讨论慕家余孤屠尽谢家满门之时,我浅笑着接了句话:
「或许……这就是因果报应。」
某日,我外出采集炼丹所需的灵植,回去的路上,天空忽然变得阴沉沉,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我赶忙戴上帷帽,御起清烟往回飞。
途径一片树林时,我无意间瞥到林中有个小小的黑色身影,倒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我恍惚了一瞬,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逃出慕家昏倒在雨中的我。
我御剑落在他身旁,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。
看样貌约莫十岁左右,身上有几处伤口,应当是被人追杀了。
他倒在一个高高的斜坡下面,额角还在淌着血,看情况应当是逃跑时跌了下来,磕到了头。
我不欲多管闲事,将他丢到一处破庙中躲雨便准备离开。
转身时,我听到他在昏迷中呢喃着什么:
「爹…娘…你们别走……」
我脚下一顿。
我回过首盯着那张稚嫩的面孔,他脸色通红,显然已经发起了高烧。
若是我置之不理,他会死。
我盯着他看了半晌,最终还是将他带了回去。
我打了盆冷水,把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,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,又喂他服下一粒治伤的丹药。
安置好他后,我便回了房间继续修炼。
翌日。
雨停后,我在院中练剑,正巧看见他悠悠转醒。
这少年倒是颇有警惕心,一边问我是谁,一面转着眼珠悄悄观察四周。
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,询问起他的身份来历,以及他为何会被人追杀。
这些年来我主修冰灵根,鲜少运用火系法术,身上也带着一层寒气,他似乎被我冷冰冰的模样吓到,抖了抖身子,摇头道:
「我也不知道我是谁,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……」
我回想起昨日看见他的时候,他的头正靠在一块石头上。
莫非是撞失忆了?
见他捂着额头神情痛苦,模样不似作假,我便不再多问。
我照顾了少年一段时日,这几日里他不像刚见到我时那般怕我了,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,会主动帮我烧菜做饭。
我早已辟了谷,本不需要吃饭,但那少年还只是个凡人,我只得去凡间的集市上买了些菜和几本菜谱自学做菜。
好在他是个知好歹的,没有嫌弃我做的饭菜。
不然我定会一把将他扔出去。
傍晚,少年缠着我给他取个名字,我思忖片刻,心想,既然是路边的遇到的,那就……
「就叫你陆遇吧。」
8.
半个月后,陆遇的伤势已然痊愈,我决定把他送到凡间专收留孤儿的善堂去。
他却在地上撒泼打滚,说什么也不肯走。
我强硬地将他捆上清烟剑,对他央求的话语置若罔闻。
将陆遇送走后,竹林小院里清净了几天。
这日,我外出去青山镇采买炼丹所需的药材时,竟在前方瞥见一个眼熟的背影。
我追了上去,一把揪住陆遇的胳膊,冷声道:「谁让你乱跑的?不怕被人牙子拐走吗?我送你回去。」
他见到我时眼睛一亮,听到我说的话后,又垂下了头。
「我不想待在善堂,那里没有好人。我亲眼看到好心人捐给善堂的银两都进了堂主和管事的口袋,他们吃大鱼大肉,却只给我们吃糠咽菜和窝窝头,而且管事一不顺心就会打我们。」
闻言,我蹙起了眉头。
他偏过头,低声道:
「他们都没有你对我好,就算你送我回去,我也还会再找机会跑出来的。」
……
陆遇如愿以偿跟我回了竹林小院。
某日,有传言道:流云宗的弟子下山历练时,无意间发现善堂竟有私吞善款、苛待孩童的不齿之事。
而堂主和主事察觉到暴露后,第一时间卷了家中的金银细软跑了路,跑路途中却被一蒙面女子所斩杀。
听到传言时,我正用传讯符向流云宗的师姐道谢。
陆遇激动地给我讲述了蒙面女子为民除害的事,描述得有声有色,十分夸张,仿佛他那日就在现场一般。
听完后,我淡淡嗯了一声,用两根手指捏起传讯符,往其中注入灵力,须臾,传讯符便在我手上消失不见。
陆遇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。
突然,他握住我的胳膊,仰起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瞧。
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「求姐姐收我为徒!」
……果然。
陆遇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,死缠烂打地求我收他为徒。
我被他缠得烦了,便收下了这个便宜徒弟。
陆遇兴高采烈地离开后,我收到了师姐的回复:「一点小事而已,不必谢我。只是慕师妹,你真的不打算回流云宗了吗?我时常看见三长老唉声叹气的。」
我沉默半晌,回道:「日后若有机会,我会回去看望师父的。」
收下陆遇这个徒弟之后,我先测了他的灵动,让我意外的是,他竟没有灵根。
可我瞧他根骨极佳,分明是修炼的好苗子……
陆遇没有灵根,没办法,我只能教陆遇学习剑法和轻功。
深夜。
我悄无声息地走进陆遇的房间,用针取了一滴他的血。
我将血滴在他的眉心上,而后刺破自己的指尖取血。
以我和他的血为引,施法结契。
血与灵力纠缠在一起,从眉心涌入识海中。
契成。
我悄然离去。
陆遇来历不明,身份成谜,若他日后背叛我,这道契约或许能帮到我。
人心难测。
在这世上,我只相信自己。
9.
我悉心教导了陆遇八年。
除了《剑仙诀》,我将我所修习的剑法尽数传授给了他。
这八年里,我察觉到陆遇看我的眼神慢慢不再纯洁,时而流露出情意和占有欲。
他对我动了心思。
我无心风月,懒得搭理他,更何况他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徒弟。
他装作害怕雷雨天,想与我同睡时,我便直接在竹林小院外布下一层结界,阻隔雨水,施法造雪。
不想看打雷下雨,那就看下雪吧。
他装病喊痛,想博取我的怜爱时,我便去凡间寻一些苦药来,每日盯着他喝下去,何时好起来便何时停药。
日子久了,他也猜到这是无声的拒绝,便不再耍小心思,安分了许多。
陆遇十八岁这年,我让他出去历练几年,从红尘中走一遭再回来。
不经历世俗人情,怎能看破红尘。
陆遇心有不舍,但实在拗不过我,只得点头答应。
临走前,我送给他几件法宝,叮嘱他外出历练时务必小心。
两年后。
我坐在房间内琢磨着《剑仙诀》上的心法,一抬头,恰好与陆遇的视线相撞。
「阿遇,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」
话音刚落,我突然觉出不对。
陆遇似乎变了。
从前他身上那股少年气如今被杀伐之气所取代,眉宇间染上了戾气,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神,整个人犹如失了魂一般。
听到我的声音,陆遇扯出一个笑,喊了一声:「师父……」
他的声音像是藏着千万种情绪,隐匿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。
我走到他面前,打量了他一番,问道:「你好像变了……下山历练时,你都经历了什么?」
陆遇苦笑一声:「这一年里,我经历了很多事情,也见识到了人心的冷漠多变。从前我不问世事,如今在红尘中滚了一遭,明白了许多,自然也成长了许多。」
见他不愿多说,我便不再多问。
午时,我练完剑,陆遇递给我一杯沏好的茶,我看了他一眼,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。
于是我留了个心眼,待陆遇走后,我偷偷吐出了茶水。
深夜,我躺在床上假寐时,忽然听到床边有人说话。
「师父…慕潇…你怎能这么对我?!」
我心下一紧,陆遇的修为何时这么高了?
我竟没有察觉到他进了我的房间……
陆遇站在床边盯着我看了半晌,我忽然听到,他抽出了一把匕首。
陆遇竟然想杀我!
养了八年的徒弟竟然想要我的命,说不寒心是假的。
虽然我平日里对他很冷漠,可我却是真心把他当做日后的接班人用心教导。
可他却……
我能感受到,他已经高高举起了匕首。
就在我准备运起灵力打飞他的手时,一道“啪嗒”声响起。
匕首掉落在了地上。
「对不起…对不起……阿爹,阿娘,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,可我……」
陆遇略带克制的哽咽声响起,似纠结又痛苦。
我抓住他话语中的两个关键词,阿爹阿娘?
他的爹娘和我有仇?他恢复记忆了?何时恢复的?
陆遇似乎又在盯着我,喃喃道:「慕潇,我要你用你的余生为他们赎罪……」
说完,他便捡起匕首离开了房间,只留给我满腹疑问。
翌日用膳时,他笑嘻嘻地给我讲了些他在人间遇到的趣事,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我没有拆穿他,继续装作一无所觉。
我得先搞清楚他身上的秘密。
10.
自那日之后,陆遇又变回了以往不正经的样子,时常拉着我讲山下的趣事,缠着我陪他练剑。
周身的戾气一扫而空,哪里还有半分阴郁的影子?
若不是有那晚的经历,我或许真的会被他的演技骗过去。
一日深夜,我听到院中传来些微声响。
我屏住气息,悄悄挪步至窗前,掀起木窗一角,从缝隙中看到陆遇蹑手蹑脚地出了门。
我运起轻功追了上去,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。
陆遇在一条溪边停下了脚步。
不多时,一个额间有红色印记的黑衣人出现在溪边。
看到黑衣人额头上的印记时,我心中一惊。
那是魔族特有的印记。
陆遇竟和魔族有勾结?!
可魔族分明已经在千年前与仙门的大战中元气大伤,撤回了魔域,已许久没有出现过。
此次魔族的人突然潜入人界,必有目的。
意识到不妙后,我立即拿出传讯符准备告知宗门魔族现身人界一事。
黑衣人朝陆遇半跪行礼,恭恭敬敬地喊道:「殿下。」
我手上一顿。
陆遇竟是魔族的人?难怪他没有灵根……
怪不得他的修为突然暴涨,应当是觉醒了魔族血脉的力量。
黑衣人道:「殿下,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办好了,魔君已经对五长老起了疑心,五长老对魔君亦心有不满,我们只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。」
陆遇点点头,面上带了点邪气,弯唇一笑:「呵,真是一群蠢货。」
「涣灵散的事也办妥了,属下亲眼看着魔君喝下了那杯酒,一年之后,他便会在涣灵散的药效下魔气溃散,沦为一个废人。」
陆遇眯着眼睛,望着天上明月看了半晌,自言自语道:「堂兄啊堂兄,你在杀我父母、派人追杀我时,就该想到,如果让我活了下来,你会是什么下场。」
我听得一阵心惊,想不到魔族内部竟斗得如此激烈。
黑衣人看了眼陆遇,欲言又止了片刻,才小心翼翼问道:
「殿下,您打算何时回魔域?其实……您不该和人族在一起,更何况那女子曾是仙门中人。况且,您在人族的分身与她有血海深仇,若她发现了您的身份,恐怕会对您不利……」
人族……分身……血海深仇……
我将这些词和陆遇回来后的反常行为联系在一起,顿时明白了什么。
陆遇,就是谢寒明!
准确地说,谢寒明只是陆遇的一缕魂魄分身。
我尚在流云宗修炼时,曾在藏书阁内看到过一本古书。
古书上记载了一种魔族秘法,施术者需要以一千人的鲜血为媒介布阵,再取出一缕魂魄放在一个刚出生的人族婴儿身上做分身,待到阵成后,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,施术者便可多一条命。
原身若死,魂魄会聚集在分身体内重生,分身若死,那一缕魂魄便会回归原身。
但这秘法需要的代价也大,需要施术者死后献出自己的灵魂。
所以施术者虽有两条命,但无法转世。
我把陆遇捡回去时他才十岁,所以……应当是他的亲生父母参与魔族内斗时,为了保护他用了这邪法。
践踏着一千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欲望,简直丧心病狂!
听完黑衣人的话,陆遇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。
「翼护法,你似乎管的有点多。」
翼护法立时跪下:「属下知错!可属下……也是为了殿下您着想。」
陆遇烦躁地闭上眼睛,沉吟半晌,道:「一年。」
「一年之后,我会回魔域。待我当上魔君后,先让魔族养精蓄锐一段时日,我们再率领大军进攻人界,向人族复仇。」
11.
我在陆遇回来之前先他一步回了竹林小院。
我躺在床上装作熟睡,内心焦躁不安。
千年前那场大战牺牲了无数仙门中的天之骄子,有数位大能陨落,才终于击退了魔族。
若是魔族卷土重来,我们该如何应对?
我思忖了好半晌,决定先不通知宗门,以免打草惊蛇。
陆遇如今仍对我心存爱恋。
或许,我可以利用这一点。
白日,我和陆遇仍像平常那样相处,到了深夜,他便筹谋着如何夺权,在暗中收拢自己的势力,而我则思索着应对魔族的计策。
我们维持着表面的和平。
直到我发现陆遇和翼护法见面的次数越发频繁。
我知道,他快成功了。
我给流云宗送去一封密信,让他们静待时机,我则等待着陆遇的下一步动作。
一日,陆遇破天荒地做了一桌饭菜,还温了壶清酒。
他激动地拉着我尝尝他做的饭菜。
我夹起盘中一根滴落着黑色汁液的菜叶放在眼前端详。
……他应当不会下毒下得这么明显吧?
我夹起菜叶放入口中尝了尝,果断放下筷子,抿了一口茶。
「做的很好吃,下次别做了。」
陆遇对我的评价无甚反应,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,突然直视着我的眼睛,神情变得认真。
「师父,这些年来,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是知道的,你能不能……」
他的目光几近哀求,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。
「你能不能看看我?可不可以……给我一次机会?」
我默了半晌,避开他炽热的眼神,淡声道:「别乱想,把你的心思用在学习剑法上才是正途。」
陆遇怔了怔,苦笑着摇摇头,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,他垂下头,眼底晦暗不明。
他斟了两杯酒,自己先饮下一杯,将另一杯递过来:「师父,我敬你一杯酒,感谢你当年救了我,还教会了我这么多。」
我盯着他的眼睛,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。
昏迷前,我恍惚看到陆遇的神色变得疯狂,眼底满是偏执。
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幽暗的房间内,手和脚都被锁上了铁铐。
房间内布置的很简洁,但摆放的物件皆是价值连城。
「醒了?我的好师父。」
一身精致黑袍的陆遇从我身后冒了出来,俯下身看着我惊讶困惑的神色,笑了一声。
他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,额头上的魔族印记也显现了出来。
我痛心疾首:「你是魔族的人?!」
陆遇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,漫不经心道:
「是啊,我就是你们最痛恨的魔族。师父,现在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,你会杀我吗?」
「你……」
我大怒,抬起手朝他的胸口拍去,却忽然发现运用不出一丝灵力,体内的灵力如同被抽干了一样。
「你对我做了什么?!」我厉声质问陆遇。
他伸手拂过我的面颊,见我嫌恶地躲开,他也不恼,轻声笑道:
「其实我也没做什么,只是在你喝下的酒中放了涣灵散,使你的灵力溃散了而已,别这么激动。说起来,师父,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发火。」
我的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,我紧紧闭上双目,又无力地睁开,质问陆遇:
「陆遇,我平日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害我?!还有,你既是魔族之人,又为何要潜伏在我身边?」
听到我的话,陆遇唇边的笑意骤然消失,猛然捏住我的下巴。
「为何?你说为何?!」
陆遇的身上再次染上戾气,眉眼变得锐利。
「因为你屠了谢家满门!你杀了我爹娘,我为何不能找你报仇?!慕潇,这是你欠我的!」
我愣了许久,才反应过来:「你是谢寒明?」
「原来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向你求饶,却被你斩于剑下的小孩。」
陆遇缓缓起身,忆起了往昔。
「谢寒明是我在人族的分身。」
「当年魔族内部斗得激烈,父亲母亲为了保护我,给我制了个分身,若我身死,便可在分身上复活。那场内斗中,他们被我的堂兄害死,而我在翼护法的保护下逃了出来,我在逃跑的时候,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去,失去了所有记忆。」
陆遇的目光转向我,神情复杂。
「是你救了我,把我带了回去。那时我没有记忆,认为你是这天底下唯一对我好的人,便一直缠着你想留下来,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欢喜的时光。」
「你知道我的房间内藏了多少张你的画像吗?我多想和你一直在一起,可你却从不肯回头看我一眼!」
他找出一个木盒,从中拿出一沓画像摆在我眼前。
我紧蹙眉头,冷声道:「我看你真是疯了。」
陆遇又哭又笑,神色癫狂,应道:「是啊,我早就疯了。在恢复谢寒明的记忆时就疯了。」
「我在外历练的第二年,遇到了翼护法,他认出了我,把我带回了魔域,帮我恢复了记忆。」
「慕潇,你知道我在记忆中看到你杀我爹娘的时候有多痛苦吗?!」
我面不改色,仰起头盯着他讽刺道:「谢寒明,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仇人。你喜欢上一个杀了你养父母,与你隔着血海深仇的人,你不觉得你很贱吗?」
「如你所说,你在下山历练时恢复了记忆,那你恢复记忆后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放下我。若你回来时直接坦白身份,对我刀剑相向,我倒还会觉得你有几分骨气。」
「闭嘴!」
陆遇双目通红,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,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。
「慕潇,你有什么资格说我?!」
我拼命挣扎着,大口大口喘着气,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了。
他手上动作一顿,放下了手。
我趴在地上剧烈喘息着,几乎要把肺咳出来。
陆遇拂袖转身离去,踏出房门时,他丢下一句话:
「慕潇,别以为我不敢杀你。我留着你,是让你给谢家赎罪。」
12.
陆遇走后,我坐直身子,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,神情淡漠。
让我给谢家赎罪?
呵。
他们还不配。
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
这场局,每个人都是局中人,是非胜负犹未可知。
谁输谁赢,还不一定呢。
陆遇命人把我关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。
屋内空空如也,只有正前方的墙上有一条狭小的通道。
通道尽头是一间房,房内摆放着谢家人的灵位,还有一堆吃食。
我被关了十日,这十日里,他没有派人给我送过饭菜。
我若想吃东西,只有钻过那条通道去前面的房间里,可那条通道异常狭小,人只能趴着爬过去。
陆遇想用这种方式逼我给谢家下跪。
我靠着墙边坐下,直接用火将那些破牌子烧成了灰,又用法术弄了个障眼法蒙混过去。
陆遇每日都会派人把另一间房的吃食换成新的,见吃食一直未少过,担心我饿死,又把我放了出来。
翼护法不了解陆遇的心思,当着我的面向他提议道:「魔君,直接杀了这女人吧,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。」
陆遇皱眉,「翼护法,我先前与你说过,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。」
我好整以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,将目光转向那位翼护法。
此人对我抱有敌意,看实力应当不比我弱几分,得想个法子除掉他。
我被陆遇关进了地牢,手和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,无法挪动半步。
我靠坐在角落里,用灵力制出一张传讯符想向外界求救,却不小心被前来地牢巡查的翼护法发现。
翼护法大怒:「你根本没有丧失灵力!你潜伏在魔君身边是想干什么?!」
他瞬间在掌心蓄起魔气,拍向我的心口。
我暗暗运起灵力,将全身的灵力都汇集在心口处,护住心脉,生生受下了这一掌。
陆遇着人特意把我关进一间离他寝殿较近的地牢内,听到动静后,他急匆匆赶了过来。
赶到时,他看到的便是我半死不活地倒在翼护法脚下,地上还有我吐出的一大滩鲜血。
陆遇目眦欲裂:「慕潇!」
他冲过来抱起奄奄一息的我,厉声斥责翼护法:「你在干什么?!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动她吗?!」
翼护法极力为自己辩解:「魔君,她是装的!属下亲眼看到她方才用灵力想向人族通风报信,我是为了魔族着想啊魔君!」
陆遇一脚踹倒他,怒道:「你撒谎!我早就探查过慕潇的身体,她身上一丝灵力都没有,分明是你因为她的人族身份才对她有杀心!」
陆遇怒极,抽出我送给他的明阳剑一剑割了翼护法的喉。
「她若死了,我定把你挫骨扬灰!」
陆遇抱着我匆匆转身离开。
我在只有翼护法能看到的角度,悄悄睁开眼,对着倒下的他微微一笑。
翼护法睁大了双眼,死不瞑目。
为何陆遇探不出我的灵力?
当然是因为我封住了自己的灵力。
为了救我,陆遇找来魔宫内的所有医师,将各种珍贵灵丹奇药往我嘴里灌。
我嫌药苦,躺在床上装了几天后,终于悠悠转醒。
陆遇见我醒来,紧紧抱着我不松手,说了一箩筐煽情肉麻的话。
我懒得听,直接装晕过去。
在养病的时日里,我听闻陆遇因为杀了翼护法之事,引起了魔族长老的不满。
他们认为是我蛊惑了陆遇,而陆遇是非不辨,难当大任,便在暗地里搞起了小动作。
陆遇则是用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些长老,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。
魔族刚经过一场内斗,还未恢复过来,现如今又损失了好几派势力。
我乐见其成,掐指一算。
时机到了。
深夜,我听到外面一阵兵荒马乱,传来喊打喊杀之声。
是仙门的人攻进了魔族。
陆遇突然闯进我的房间,冷着脸质问我:「是你干的?!」
我当着他的面拿出一张传讯符,笑道:「是我,如何?」
他面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:
「你哪来的灵力?!我分明亲眼看着你喝下了那杯放了双倍涣灵散的酒,也探查过你的身体,怎么会……所以翼护法说的,都是真的?!」
我站起身,召出清烟剑,握在手中摩挲着,道:「陆遇,你当真觉得我会半分准备都没有吗?」
十一年前,我在一个夜晚与陆遇结下了师徒契,若徒弟有残害师父之心,会遭到反噬。
我服下的涣灵散,则会全部反噬到他的体内。
我早知他要给我下药,悄悄把酒换成了另一杯下了涣灵散的酒,为了避免他过早察觉出不对劲,我只放了适量的涣灵散。
听完我所说,陆遇急忙探查自己的身体,才发现体内的灵力竟在无声无息中消散了大半。
自食恶果。
他踉跄着身体后退几步,摇摇欲坠:
「……所以,你从未相信过我?」
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,只道:「我从前教过你的,人心变幻莫测,这世上只有自己可信。」
我提着清烟一步步走向他。
「十年前结下的孽缘,便在今日了结吧。」
听着外面的厮杀之声,陆遇扯起嘴角苦笑一声,拿起明阳剑朝我刺来。
我与他用剑打了几个来回,他因为心神恍惚,反应迟钝了许多,最后被我一剑刺穿了心口。
一如十几年前我杀谢寒明一样。
临死前,陆遇问我:「慕潇,你为何一定要杀我?」
我凑近他的脸庞,在他耳边轻声说:
「斩草要除根,这是你爹教给我的道理。」
13.
我以身入局,和流云宗与其他仙门里应外合,杀了魔族一个措手不及。
陆遇已死,魔族群龙无首,军心涣散,众仙门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攻入魔宫,成功攻下了魔域。
这场大战,人族大胜。
我助仙门攻下魔族之功抵了屠谢家满门的过,重新回到了流云宗。
时隔多年,再次见到师父,我向他老人家行了个大礼,垂着头说:「师父,不孝徒慕潇回来了。」
师父老泪纵横,拍着我的肩喃喃道:「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」
……
回到宗门后,我与前尘告别,一门心思埋在修炼当中。
以往我研习剑法时,总抱着《剑仙诀》翻阅学习,如今,我不想再依赖它。
我要谱写一本独属于自己的剑谱。
我将《剑仙诀》束之高阁,练剑时不再刻板地按照剑谱中所写的一招一式来,而是试着自创招式。
修习心法时,我也不再将目光局限于冰冷的文字,尝试在修习时融入自己的理解,时日一长,我慢慢对习得的心法有了更深的感悟。
三百岁那年,我成为九州大陆第一位闻名天下的女剑仙。
我自创出了一套剑法,将自己的生平所学整理成了一本书。
我给它命名为《破心诀》。
如今回过首再次打开《剑仙诀》,我发现书中所传授的不仅仅是剑法,还有勘破己心的渡人之法。
我将《剑仙诀》交予了宗门,让它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。
至于《破心诀》,我也往其上施了层法术,将它藏到了我曾经隐居的那座山上。
只有内心强大,温柔善良之人才可破除法术。
《剑仙诀》引人自渡,《破心诀》便引己渡人。
我手持清烟立于山巅,欣赏着灿烂耀眼的夕阳,仰起头,看见红霞满天,好似天空燃了一把火。
凡尘因果俱匆忙,莫与岁月道过往。
我的路,在前方。